第48章 非典型娛樂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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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 非典型娛樂圈
夜色漸深。
但雪卻越來越大了。
那紛揚的雪，看似潔白，實則暗藏汙穢。而當它們飛揚而下、為世界渡上一層冰清玉潔的外衣時，常人會為它們的美麗而驚嘆，但穆昭卻只看到了讓人難以忍受的汙穢。
穆昭無法忍受汙穢，無法忍受迷惑肉眼的外皮，就好像他愛天空劃過的流星的原因並非它的熾烈燦爛，而是因為它的真實可控。所以，即便謊言和虛假再如何絢爛美麗，他也要毫不留情地將它撕開，露出之下血淋淋的皮肉。
因為，這就是穆昭。
時間流逝，穆昭坐在落地窗邊冰冷的地板上，靜靜等待。
當時針指向十一，窗外行人越發稀少，帝國大學的學生也紛紛回到自己的宿舍後，穆昭終於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，漸行漸近。
穆昭閉上眼，在心中默數。當他數到146時，他聽到302室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。
這一刻，穆昭心中突然有一瞬間的猶豫和懷疑。
——他所做的事，真的是對的嗎？
——他所做的事，真的有這個必要嗎？
穆昭望著手邊的合同，想到了陸宥欲言又止的樣子，想到了羅伯特不可置信的臉，想到了和科奧瑟集團掌舵人的對話。
——作為合作者，和一些我們都心知肚明的原因，我的確可以動用人脈，為穆先生提供這個便利，但是恕我直言……穆先生，你確定你有必要這樣做嗎？
——我確定。
穆昭確定。
第302室的門打開，一身風塵的顏睿推門，擡眼便望見了窗邊坐著的穆昭，疲憊的面容上在這一瞬間露出的，是驚喜，也是疑惑。
穆昭心中驀然一緊，那堅定的再次生出動搖，那些難言的情緒也紛紛翻湧上來，化作苦澀，溢滿心間。
但穆昭知道自己不能停下，於是他在這小小客廳的一頭端坐，望著另一端的顏睿道：“我要你為我做一件事。”
顏睿動作一頓，還未來得及露出的笑顏微僵。
穆昭道：“我要你退出天啟。”
“砰！”
這一瞬間，302室的大門被巨力驀然合上。
室內靜寂如死。
顏睿的手從門上一點點滑落，然後收進了大衣的陰影
中。
他的神色空白，凝望著穆昭的眼裏像是有無盡憤怒和危險的情緒翻滾，但他說出的話卻平靜得更勝以往。
“你剛剛的話……”顏睿道，“再說一遍。”
在這樣的時刻，在這樣的情景，穆昭心中浮出的第一個想法，卻是這樣一句話——這時的顏睿很美。
這樣的顏睿很美。
當他撕下了白日偽裝的軟弱和哀求，當他撇凈了為了獲得原諒而暗藏的心機和籌謀、眼淚和哭訴，當所有的欺騙和偽裝都在穆昭面前褪去後，這樣展露在穆昭面前的模樣——冷靜、冷酷、聰明、而帶著強烈攻擊性的顏睿，美得如此驚心動魄。
穆昭看著顏睿，心跳越來越急促，但那苦澀的滋味也隨著這劇烈的心跳和沸騰的血液，傳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。
“你沒有聽錯。”穆昭冷靜道，“你已經不再適合留在天啟了，我要你退出天啟。”
顏睿沈默無言，只感到頭重腳輕，一陣天旋地轉，然而他沒有倒下，也決不允許自己倒下。他穩穩地站著，絕不在穆昭面前露出半點軟弱，因為他知道，這是與白天全然不同的時刻，因為他知道，在這個時候，所有的詭計和籌謀都已沒有半點用處，因為他知道，當穆昭說出這樣的話時，便已表明他已經下定了決心……
顏睿當然明白，他明白這一切！
但是當他開口時，那可恥的軟弱依然從他虛弱的話語中流出：“是為了……那轉讓書的事？”
穆昭沒有回答，而是伸手將自己身前的兩份文件往前推了推，讓顏睿註意到它們的存在。
“這裏有兩份合同。第一份合同，是以500萬收購你手上所有天啟的股份；第二份合同，是以300萬收購你手中百分之九十五的天啟股份。”
無論是500萬，還是300萬，都是天價，都是相對最初的50萬來說的不可思議的回報。
但顏睿全不在意，註視著穆昭，一字一頓道：“我問你——是不是為了那份轉讓書？！”
穆昭垂下眼，望著地上的兩份合同，恍若未覺，聲音平穩，道：“這兩份合同，我覺得你或許會喜歡第一份，因為這代表著你的投資得到了十倍的回報，代表著一個商業奇跡，但是我還是建議你選擇第二份，因為那百分之四的股份雖然現在可能看不出什麽，但是在這之後，它會為你帶來千百倍的回報。從利益上來說，你選擇第二個才是——”
沒等穆昭話語說完，顏睿便大步上前，抓著穆昭的衣領，兇狠地將他按在落地窗上，雙眼通紅如同困獸，嘶聲吼道：“我在問你！是不是為了那轉讓書？！！你是不是為了那該死的轉讓書、是不是為了那愚蠢的轉讓書，才要將我踢開？！”
“你要將我踢出去？”顏睿偏頭看著穆昭，目光兇狠，聲音卻忍不住哽咽，“你……要將我踢出局？”
顏睿的聲音開始顫唞：“是你？”
穆昭望著顏睿的眼睛，那些在心中修飾過千百遍的話語，那些字字句句都仔細雕琢過的勸說，那些被他默背了一遍又一遍的理由，在這一刻竟都化作了一片空白。
穆昭想要轉過頭去，想要避開這樣的眼神，想要收回這所有的一切，可他知道自己不能退、不能停、不能後悔。
他不能在這裏停下。
“是我。”穆昭終於開口，聲音冷酷，“是我決定踢你出局。”
顏睿閉上了眼睛。
在這一刻，穆昭幾乎以為顏睿要哭出來了，但當顏睿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，他的眼中幹澀無淚，唯有瞳孔熾烈如火。
穆昭心中漫出了輕微的痛。
這樣的痛楚輕微，但卻又真實存在，讓穆昭無法忽視，卻又讓穆昭困惑不已。
穆昭不明白。他不明白為什麽那思考過千百遍都認為是的正確決定，卻在看到顏睿如今的神態時化作了後悔。
他為什麽要後悔？
他明明不該後悔。
穆昭幹巴巴道：“你為什麽要難過，你的投資得到了巨大的回報，你——”
“回報？！什麽狗屁回報？！你以為我是為了錢？！”顏睿忍無可忍，厲聲吼道，“我為什麽難過難道你不明白嗎？！”
穆昭也憤怒起來，抓著顏睿的衣領吼道：“沒錯！我就是不明白！我就是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這麽難過，因為你根本就不在乎天啟，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研究，你根本就不在乎什麽人工智能！既然你什麽都不在乎，既然我在乎的一切你都不在乎，那你為什麽不拿著錢從我的公司離開？！為什麽在投資得到回報後跟我露出這樣的臉？！為什麽？！我不欠你的！你憑什麽？！”
穆昭從未有如此失態，而在這一天之前他也絕不會允許自己像此刻這樣失態。但現在的穆昭已經被巨大的憤怒裹挾，他已經無暇再顧忌更多，而是任由自己將心中的憤怒發洩，咆哮道：“是你差點葬送了公司的前途和未來，是你差點葬送了我所有的一切，是你的表現讓所有人都嘲笑我們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不是一個合格的股東、不是一個合格的董事！你不適合天啟，你就是不適合天啟，所以我讓你拿著錢離開天啟，拿著比你最開始更多更多的錢離開！我有哪裏對不起你？你憑什麽來質問我？！”
顏睿吼道：“憑我保護了你！就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你！不夠嗎？！你以為我為什麽會簽下轉讓書？你以為我是為了誰才會去欺騙我的父皇？這都是為了你！為了該死的你！為了你這個冷酷的蠢貨！！你就真的是這樣的鐵石心腸嗎？你就真的要為了我保護你這件事而這樣對我？！”
顏睿的聲音憤怒而嘶啞，那飽含著痛苦的怒吼竟只發出了低啞的聲音，讓穆昭不知不覺中紅了眼眶。
“你保護我，我很感激你，但你不能以這樣的方式保護我！人工智能是我的一切，你幾乎奪走了我的一切，卻要我感激你？！”穆昭厲聲道。
顏睿怒吼道：“它不是你的一切！它再如何重要，也絕不會比你的性命更重要！在保護它的所有權之前，我要先保護你的命！”
穆昭咆哮道：“但它就是我的命！它就是我的一切！！你拿走了它，就是拿走了我的命！”
“那你要我怎麽辦？！”顏睿絕望道，“我的父皇絕不會放過開發人工智能的人，他絕不會放過你！”
“所以，你其實一開始就不相信我能成功開發人工智能這個項目，直到看到我完成智能助手後，又害怕我真的將它完成，所以才先斬後奏，簽下那份轉讓書，對嗎？”穆昭驀然冷靜下來。
室內在這一刻再度回覆靜寂。
許久，顏睿開口，幹澀的聲音道：“是。”
穆昭閉上了眼，那些痛楚、憤怒、失望，竟都在這一刻淡去了。
最後，穆昭輕笑一聲，道：“看，我就知道。”
顏睿不相信新世界……他也不相信穆昭。
這就是真相。
穆昭是對的……
他總是對的。
他所做的一切決定……也終將是正確的。
曾經對自己的質疑和動搖，都在這時灰飛煙滅。穆昭睜開眼，心平氣和地看著顏睿，道：“生命，因為它創造的價值而具有意義。對我來說，我生命的意義，就在於這個項目。”
“生意，就是生意。它有時候會講感情，但更多的時候，你應該以冷靜的目光去審視它們，不要摻雜任何多餘的感情，這樣你才不會被迷惑，才不會做出錯誤的決定。”
“我愛你，我也原諒了你，我沒有在轉讓書的這件事上生氣，這些都是真的，你知道的，我從來沒有騙過你。所以，我說你不適合天啟，你應該離開天啟這些話……也是真的。”穆昭淡淡道，“感情歸感情，生意歸生意。一碼事歸一碼事。阿睿，我愛你，但天啟對我真的很重要，所以我才會收購你的股份，又不至於讓你一無所有地離開。如果我真的不在乎你、我真的生氣了，那麽我大可以讓你在毫無所覺的情況下被稀釋所有的股份，直到被我徹底踢出局——你知道的，我有這個能力。我愛你，也愛天啟，所以我不能讓你毀了它，也不能讓它毀了你……這就是全部的一切。”
穆昭知道怎樣才能安撫顏睿。
而他也的確安撫了顏睿。
這一刻，顏睿身上那尖銳刻骨的憤怒和痛苦散去了些，但眼睛卻越發紅了：“你真的……沒有騙我？”││本││作││品││由││
穆昭凝望著顏睿通紅的眼睛，聲音平靜，話語直白、殘酷，卻又溫柔：“你是個好的戀人，但卻不是好的合夥人。你不適合天啟，但你適合我，所以天啟會離開你，但我則會陪著你……一直陪著你。”
顏睿低下頭來，那一直支撐著他的憤怒和不甘終於在這句話中被盡數抽空。他踉蹌著後退，像個孩子一樣坐在地上，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臉。
劍拔弩張的氣氛在這一刻終於緩和下來。
穆昭在顏睿面前蹲下，伸手想要拉開顏睿捂著臉的手，但顏睿一把將穆昭推開，自己則是扭過身，甩給穆昭一個後腦勺。
穆昭有些好笑，道：“又哭了？”
顏睿的聲音悶悶的：“滾開！你才哭了！”
穆昭神色柔和下來，繞到顏睿身前，鍥而不舍地想要拉開顏睿的手，道：“有什麽不好意思的，你今天早上還特意在我面前哭呢！”
說到這個，顏睿越發感到自己蠢，也越發感到不好意思了。
他又一次拍開穆昭的手，惡聲惡氣道：“你明明那時候都有了決定了，還看我……看我……”
顏睿有些卡殼，穆昭笑道：“看你怎麽樣？看你跟我演戲？還是指我明明知道你是在演戲卻不說的這件事？這有什麽，反正你怎麽樣都好看，我多看看又怎麽了。”
顏睿羞憤欲絕，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：“我還在生氣！你不要跟我搭話！！”
穆昭將這個從頭到腳都寫著拒絕的家夥強硬地抱緊，雖然仍然在笑著，但神色卻頗為覆雜，道：“這沒什麽，真的……因為這就是生命的路程……不管是合夥還是拆夥，不管是……什麽別的……阿睿，我們總會遇到很多坎坷和阻礙，有時候，也會覺得自己無法再堅持下去了……但是……我們總會過去的。相信我，我們會走過去的。”
顏睿的掙紮慢慢軟了下來，最後靠在穆昭的肩上，將臉埋進穆昭肩窩。
許久，顏睿輕聲道：“我會退出天啟的。”
穆昭道：“我知道。”
顏睿道：“你真的是個混蛋。”
穆昭道：“我知道。”
又過了很久，顏睿輕聲道：“但我還是愛你。”
穆昭沈默了一會兒，溫柔道：“我也是。”
又等了一會兒，穆昭在顧忌顏睿已經消氣後，他又道：“對了，還有第三份文件。”
顏睿猛地擡頭瞪他。
穆昭在他生氣前快速道：“只是一份關於請
假的申請書而已。我作為天啟的行政總裁，不可能真的所有事都丟給陸宥處理。你不是擔心你父親不放過我嗎？我這次請假，就是為了這件事。我會暫時離開蠍後星，去費蒙特星上，跟科奧瑟集團達成合作協議。科奧瑟集團，記得嗎？斯特蘭帝國西南工業的統治者。只要我們與科奧瑟集團達成合作協議，你父親就算想做什麽，也要稍稍顧及科奧瑟集團的勢力……這也算是為我自己的安全加上一個保障。而現在唯一的問題是，科奧瑟集團的總部太遠，我要請假的時間會比較長，所以我才需要你這個新上任的學生會會長簽字……就這麽簡單。”
“就這樣？”
“當然。”
“你確定這個辦法真的可行？”
穆昭聳肩，道：“是你說的，資本的力量，可以讓帝王止步。”
顏睿道：“但……”
穆昭挑眉，打斷了顏睿的話：“我說過了——相信我。你知道我有多聰明，所以你應該知道我不會做無意義的事，說無意義的話。”
顏睿無奈嘆息一聲，揉了揉通紅的眼眶，挫敗道：“好吧……拿來吧。”
穆昭將一旁早就準備好的紙和筆遞到顏睿面前。
顏睿看了一樣，最上頭的兩份文件都寫著股份轉讓，於是他便沒再細看，嘟噥道：“你要我簽哪個？”
穆昭將第一份拿走，道：“第二份。我說過的，天啟會成為更大的公司，丟掉它所有的股份其實不是明智之舉。”
顏睿聽著穆昭這自負的話語，不由得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傲嬌的氣音：“我就看你能走到哪裏……”
一邊嘀咕著，顏睿一邊隨意地翻動這份文件，但他困倦揉眼的動作，卻表露了他什麽都沒看進去的事實。
顏睿勞累了一天，激烈的情緒爆發又放松後，困意便綿綿不斷地襲來。他強忍著打哈欠的沖動，道：“簽哪裏？”
穆昭心中微動，下意識想要去看顏睿，但他最後卻只是低下頭來，翻到了合同的簽字處。
顏睿隨手寫上自己的名字，道：“還有呢？”
穆昭將合同繼續往下翻，翻到他所說的請假申請書的最後一頁，在“擔保人”處指了指。
顏睿龍飛鳳舞地簽下自己的名字，然後將它們一把闔上，砸在穆昭臉上，氣勢洶洶，但聲音卻軟綿綿的：“好了！這是你的文件！我要去睡覺了，你就去跟你的人工智能天長地久吧！！”
說完，顏睿站起身來，稍稍踉蹌一下後，這才站穩，向著穆昭的臥室走去。
穆昭在他身後，神色有些莫名，道：“你不再仔細看一下？”
顏睿沒有說話，擺了擺手，撲在穆昭的床上，連衣服都來不及脫，幾乎是倒在床上就睡了過去。
穆昭站起來，輕輕走到臥室門口，望著床上的顏睿，神情覆雜，良久，才嘆笑一聲，道：“看……阿睿，你果然不適合做生意。”
三天後，穆昭再一次準備遠行，但這一次，他要乘坐的，不是飛機，而是星際民航艙，並且一直待在西奧多市的陸宥，也在這一刻趕了過來，要與穆昭同行。
臨別前，顏睿向穆昭絮絮叨叨地叮囑著，而這一次不知道是因為分別的時間太長，還是因為別的什麽，穆昭竟然半點不耐煩都沒有，而是含笑聽著，就連註視著顏睿的目光，也帶著醉人的溫柔笑意。
不過顏睿還註意到，今天的陸宥臉色十分難看，像是有著重重心事，一直低著頭發呆，眼神游移不定。
顏睿看了一眼，卻沒有多問，畢竟他與陸宥並不算很熟悉。
於是，就在這樣的叮囑和依依不舍中，民航艙降落了，分別的時候終於到來。
在離開時，穆昭盯著顏睿的眼睛，認真道：“你會等我的，對嗎？”
陸宥神色有些微妙，擡頭看了穆昭一眼。
顏睿不明所以，笑道：“當然。”
穆昭露出一個笑容，話語卻依然認真，道：“那就說好了，你一定要等我回來。”
留下這句話後，穆昭不再耽擱，帶著陸宥大步走向星際民航艙，只留下有些困惑不解的顏睿。
在穆昭和陸宥進入星際民航艙後，這艘飛船很快就再度起飛了。當它越升越高，離開蠍後星的大氣層後，陸宥終於忍不住，向穆昭質問道：“你為什麽還要跟顏睿說那樣的話？不……算了。”對於現在的陸宥來說，穆昭與顏睿是怎樣的情況，不是最重要的，現在最重要的是——
“穆昭，你確定我們要這麽做？雖然我對這件事沒什麽太大意見，但你確定這是有必要的？你確定科奧瑟先生已經打點好了一切？哦，對的，我的親人的確已經先走了，但是你確定盧卡帝國會比斯特蘭帝國更好混？你確定我們真的能在盧卡帝國……”
陸宥有些緊張的嘮叨在穆昭耳邊回響，然而穆昭卻連半句話都沒有聽進去。
他從窗口凝視腳下越來越小的星球，沈默不語。在這一刻，穆昭心中想到的，竟不是顏睿方才對他的絮語叮囑，不是他們初見時的驚鴻一瞥，也不是他們相處時的點點滴滴，而是他第一次路過集英樓政法系階梯教室時，聽到屬於顏睿的那場演講。
——我要告訴你們的最後一件事，非常簡單，但非常重要，那就是珍惜自己的每一個簽名，對自己簽下的每一個名字負責……這句話，請提前記在自己的腦子裏，終有一天，你們會為此而感謝我……
“珍惜自己的每一個簽名，對自己簽下的每一個名字負責……”穆昭喃喃自語。
“珍惜自己的每一個簽名……”
“阿睿……”穆昭頓了頓，“你明明知道這一點，為什麽卻……”
為什麽卻連看都不看，就寫下了你的名字？
——為什麽？
穆昭不明白。
但他真的不明白嗎？
星際民航艙越發遠離了蠍後星，離開了斯特蘭帝國的星域，向著更遙遠神秘的星系而去。
穆昭擡起頭來，望著這片陌生的星海，沈默了下去。
此時此刻，在蠍後星上，顏睿越想越是不對勁，越想越覺得穆昭最後的那句話很有問題。
而也正是這一刻，顏睿的通訊器響起，一個備受顏睿倚重的手下在這一刻瘋狂地呼叫顏睿。
顏睿預感到了什麽，心跳有些不穩，但他還是沈著地接通了這個通訊。
“什麽事？”顏睿說。
那一頭，那個有著國字臉的中年男人神色凝重，道：“殿下，剛剛太空站傳來消息，那一艘以您的名義為擔保的太空船已經離開了斯特蘭帝國的星域，但是這件事也同時被陛下知道了。據陛下`身邊的人傳來消息說，陛下對這件事雖然不說，但還是感到很不高興。殿下，恕老臣直言，您實在是不該在這樣敏[gǎn]的時候為一艘太空船做離境擔保……”
沒等這個中年男人說完，顏睿的心便驀然一沈，急急打斷，道：“什麽？你剛剛說什麽？什麽太空船？什麽離境擔保？”
中年男人驚疑不定，道：“殿下，難道你不知道？”
——你不再仔細看一下？
那天晚上，穆昭那個莫名的神色和那句奇怪的話在顏睿腦中閃過。
顏睿感到一股冷冽的寒意襲來，讓他幾乎忍不住顫唞。他咬著牙，道：“把……那份文件發過來給我看！”
中年男人不敢耽擱，將那份擔保書發了過來。
於是，在這一刻，那份被顏睿簽下姓名的擔保書，終於在他面前露出全貌。
斯特蘭帝國對於公民離境，向來管控得非常嚴格，而對於境內公司重要成員的離開，更是要走上半年多的手續才行——而且還不一定會通過。所以在這個時候，一個斯特蘭帝國重要人物的簽字，就變得至關重要。
那麽什麽才算是斯特拉帝國的重要人物？
三皇子顏睿算嗎？
當然算。
顏睿開始感到腳下有些發軟。但他嚴厲地控制著自己的呼吸，嚴格地控制著自己的身體，讓自己不至於倒下。
顏睿聲音嘶啞：“把天啟有關的所有資料，都調給我看。”
中年男人不讚同道：“但這個舉動太——”
顏睿厲聲道：“去查！”
中年男人無奈，消失在通訊器的另一頭，沒一會兒後，有關天啟公司的所有資料，便發送到了顏睿的終端上。
他將終端打開，一份份文件看了過去，從股東構成人上顯著的穆昭二字，看到公司總部所在地的“盧卡帝國”後，他終於明白了一切。
穆昭走了。
在穆昭欺騙他寫下那份擔保書後，他將天啟連根拔起，統統帶去了盧卡帝國。
只留下了他。
只有他……
穆昭離開了他。
穆昭欺騙了他。
他騙了他……
這一刻，那些愛情的歡愉和期待，甜蜜和溫柔，都化作了鋪天蓋地的絕望，扼住他的咽喉。∴
假的……
全是假的。
說的愛他是假的，說的陪伴他是假的，說的跟他在一起是假的……
假的！
統統都是假的！
既然都是假的，為什麽要讓他如此深陷，為什麽在最後還要給他希望，讓他等待？！
穆昭！穆昭，好一個穆昭！！
顏睿坐在路邊的長椅上，想到以往的點點滴滴，想到簽字那天晚上的欲言又止，想到離別時的依依不舍，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，但笑著笑著，他的淚水卻從眼眶滾落。
“多蠢啊。”
“我。”
冰冷的風，吹過了二月的夜晚。
這一天，雪還未化。
作者有話要說：二合一章
第二個世界結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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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漸深。
但雪卻越來越大了。
那紛揚的雪，看似潔白，實則暗藏汙穢。而當它們飛揚而下、為世界渡上一層冰清玉潔的外衣時，常人會為它們的美麗而驚嘆，但穆昭卻只看到了讓人難以忍受的汙穢。
穆昭無法忍受汙穢，無法忍受迷惑肉眼的外皮，就好像他愛天空劃過的流星的原因並非它的熾烈燦爛，而是因為它的真實可控。所以，即便謊言和虛假再如何絢爛美麗，他也要毫不留情地將它撕開，露出之下血淋淋的皮肉。
因為，這就是穆昭。
時間流逝，穆昭坐在落地窗邊冰冷的地板上，靜靜等待。
當時針指向十一，窗外行人越發稀少，帝國大學的學生也紛紛回到自己的宿舍後，穆昭終於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，漸行漸近。
穆昭閉上眼，在心中默數。當他數到146時，他聽到302室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。
這一刻，穆昭心中突然有一瞬間的猶豫和懷疑。
——他所做的事，真的是對的嗎？
——他所做的事，真的有這個必要嗎？
穆昭望著手邊的合同，想到了陸宥欲言又止的樣子，想到了羅伯特不可置信的臉，想到了和科奧瑟集團掌舵人的對話。
——作為合作者，和一些我們都心知肚明的原因，我的確可以動用人脈，為穆先生提供這個便利，但是恕我直言……穆先生，你確定你有必要這樣做嗎？
——我確定。
穆昭確定。
第302室的門打開，一身風塵的顏睿推門，擡眼便望見了窗邊坐著的穆昭，疲憊的面容上在這一瞬間露出的，是驚喜，也是疑惑。
穆昭心中驀然一緊，那堅定的再次生出動搖，那些難言的情緒也紛紛翻湧上來，化作苦澀，溢滿心間。
但穆昭知道自己不能停下，於是他在這小小客廳的一頭端坐，望著另一端的顏睿道：“我要你為我做一件事。”
顏睿動作一頓，還未來得及露出的笑顏微僵。
穆昭道：“我要你退出天啟。”
“砰！”
這一瞬間，302室的大門被巨力驀然合上。
室內靜寂如死。
顏睿的手從門上一點點滑落，然後收進了大衣的陰影
中。
他的神色空白，凝望著穆昭的眼裏像是有無盡憤怒和危險的情緒翻滾，但他說出的話卻平靜得更勝以往。
“你剛剛的話……”顏睿道，“再說一遍。”
在這樣的時刻，在這樣的情景，穆昭心中浮出的第一個想法，卻是這樣一句話——這時的顏睿很美。
這樣的顏睿很美。
當他撕下了白日偽裝的軟弱和哀求，當他撇凈了為了獲得原諒而暗藏的心機和籌謀、眼淚和哭訴，當所有的欺騙和偽裝都在穆昭面前褪去後，這樣展露在穆昭面前的模樣——冷靜、冷酷、聰明、而帶著強烈攻擊性的顏睿，美得如此驚心動魄。
穆昭看著顏睿，心跳越來越急促，但那苦澀的滋味也隨著這劇烈的心跳和沸騰的血液，傳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。
“你沒有聽錯。”穆昭冷靜道，“你已經不再適合留在天啟了，我要你退出天啟。”
顏睿沈默無言，只感到頭重腳輕，一陣天旋地轉，然而他沒有倒下，也決不允許自己倒下。他穩穩地站著，絕不在穆昭面前露出半點軟弱，因為他知道，這是與白天全然不同的時刻，因為他知道，在這個時候，所有的詭計和籌謀都已沒有半點用處，因為他知道，當穆昭說出這樣的話時，便已表明他已經下定了決心……
顏睿當然明白，他明白這一切！
但是當他開口時，那可恥的軟弱依然從他虛弱的話語中流出：“是為了……那轉讓書的事？”
穆昭沒有回答，而是伸手將自己身前的兩份文件往前推了推，讓顏睿註意到它們的存在。
“這裏有兩份合同。第一份合同，是以500萬收購你手上所有天啟的股份；第二份合同，是以300萬收購你手中百分之九十五的天啟股份。”
無論是500萬，還是300萬，都是天價，都是相對最初的50萬來說的不可思議的回報。
但顏睿全不在意，註視著穆昭，一字一頓道：“我問你——是不是為了那份轉讓書？！”
穆昭垂下眼，望著地上的兩份合同，恍若未覺，聲音平穩，道：“這兩份合同，我覺得你或許會喜歡第一份，因為這代表著你的投資得到了十倍的回報，代表著一個商業奇跡，但是我還是建議你選擇第二份，因為那百分之四的股份雖然現在可能看不出什麽，但是在這之後，它會為你帶來千百倍的回報。從利益上來說，你選擇第二個才是——”
沒等穆昭話語說完，顏睿便大步上前，抓著穆昭的衣領，兇狠地將他按在落地窗上，雙眼通紅如同困獸，嘶聲吼道：“我在問你！是不是為了那轉讓書？！！你是不是為了那該死的轉讓書、是不是為了那愚蠢的轉讓書，才要將我踢開？！”
“你要將我踢出去？”顏睿偏頭看著穆昭，目光兇狠，聲音卻忍不住哽咽，“你……要將我踢出局？”
顏睿的聲音開始顫唞：“是你？”
穆昭望著顏睿的眼睛，那些在心中修飾過千百遍的話語，那些字字句句都仔細雕琢過的勸說，那些被他默背了一遍又一遍的理由，在這一刻竟都化作了一片空白。
穆昭想要轉過頭去，想要避開這樣的眼神，想要收回這所有的一切，可他知道自己不能退、不能停、不能後悔。
他不能在這裏停下。
“是我。”穆昭終於開口，聲音冷酷，“是我決定踢你出局。”
顏睿閉上了眼睛。
在這一刻，穆昭幾乎以為顏睿要哭出來了，但當顏睿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，他的眼中幹澀無淚，唯有瞳孔熾烈如火。
穆昭心中漫出了輕微的痛。
這樣的痛楚輕微，但卻又真實存在，讓穆昭無法忽視，卻又讓穆昭困惑不已。
穆昭不明白。他不明白為什麽那思考過千百遍都認為是的正確決定，卻在看到顏睿如今的神態時化作了後悔。
他為什麽要後悔？
他明明不該後悔。
穆昭幹巴巴道：“你為什麽要難過，你的投資得到了巨大的回報，你——”
“回報？！什麽狗屁回報？！你以為我是為了錢？！”顏睿忍無可忍，厲聲吼道，“我為什麽難過難道你不明白嗎？！”
穆昭也憤怒起來，抓著顏睿的衣領吼道：“沒錯！我就是不明白！我就是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這麽難過，因為你根本就不在乎天啟，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研究，你根本就不在乎什麽人工智能！既然你什麽都不在乎，既然我在乎的一切你都不在乎，那你為什麽不拿著錢從我的公司離開？！為什麽在投資得到回報後跟我露出這樣的臉？！為什麽？！我不欠你的！你憑什麽？！”
穆昭從未有如此失態，而在這一天之前他也絕不會允許自己像此刻這樣失態。但現在的穆昭已經被巨大的憤怒裹挾，他已經無暇再顧忌更多，而是任由自己將心中的憤怒發洩，咆哮道：“是你差點葬送了公司的前途和未來，是你差點葬送了我所有的一切，是你的表現讓所有人都嘲笑我們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不是一個合格的股東、不是一個合格的董事！你不適合天啟，你就是不適合天啟，所以我讓你拿著錢離開天啟，拿著比你最開始更多更多的錢離開！我有哪裏對不起你？你憑什麽來質問我？！”
顏睿吼道：“憑我保護了你！就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你！不夠嗎？！你以為我為什麽會簽下轉讓書？你以為我是為了誰才會去欺騙我的父皇？這都是為了你！為了該死的你！為了你這個冷酷的蠢貨！！你就真的是這樣的鐵石心腸嗎？你就真的要為了我保護你這件事而這樣對我？！”
顏睿的聲音憤怒而嘶啞，那飽含著痛苦的怒吼竟只發出了低啞的聲音，讓穆昭不知不覺中紅了眼眶。
“你保護我，我很感激你，但你不能以這樣的方式保護我！人工智能是我的一切，你幾乎奪走了我的一切，卻要我感激你？！”穆昭厲聲道。
顏睿怒吼道：“它不是你的一切！它再如何重要，也絕不會比你的性命更重要！在保護它的所有權之前，我要先保護你的命！”
穆昭咆哮道：“但它就是我的命！它就是我的一切！！你拿走了它，就是拿走了我的命！”
“那你要我怎麽辦？！”顏睿絕望道，“我的父皇絕不會放過開發人工智能的人，他絕不會放過你！”
“所以，你其實一開始就不相信我能成功開發人工智能這個項目，直到看到我完成智能助手後，又害怕我真的將它完成，所以才先斬後奏，簽下那份轉讓書，對嗎？”穆昭驀然冷靜下來。
室內在這一刻再度回覆靜寂。
許久，顏睿開口，幹澀的聲音道：“是。”
穆昭閉上了眼，那些痛楚、憤怒、失望，竟都在這一刻淡去了。
最後，穆昭輕笑一聲，道：“看，我就知道。”
顏睿不相信新世界……他也不相信穆昭。
這就是真相。
穆昭是對的……
他總是對的。
他所做的一切決定……也終將是正確的。
曾經對自己的質疑和動搖，都在這時灰飛煙滅。穆昭睜開眼，心平氣和地看著顏睿，道：“生命，因為它創造的價值而具有意義。對我來說，我生命的意義，就在於這個項目。”
“生意，就是生意。它有時候會講感情，但更多的時候，你應該以冷靜的目光去審視它們，不要摻雜任何多餘的感情，這樣你才不會被迷惑，才不會做出錯誤的決定。”
“我愛你，我也原諒了你，我沒有在轉讓書的這件事上生氣，這些都是真的，你知道的，我從來沒有騙過你。所以，我說你不適合天啟，你應該離開天啟這些話……也是真的。”穆昭淡淡道，“感情歸感情，生意歸生意。一碼事歸一碼事。阿睿，我愛你，但天啟對我真的很重要，所以我才會收購你的股份，又不至於讓你一無所有地離開。如果我真的不在乎你、我真的生氣了，那麽我大可以讓你在毫無所覺的情況下被稀釋所有的股份，直到被我徹底踢出局——你知道的，我有這個能力。我愛你，也愛天啟，所以我不能讓你毀了它，也不能讓它毀了你……這就是全部的一切。”
穆昭知道怎樣才能安撫顏睿。
而他也的確安撫了顏睿。
這一刻，顏睿身上那尖銳刻骨的憤怒和痛苦散去了些，但眼睛卻越發紅了：“你真的……沒有騙我？”││本││作││品││由││
穆昭凝望著顏睿通紅的眼睛，聲音平靜，話語直白、殘酷，卻又溫柔：“你是個好的戀人，但卻不是好的合夥人。你不適合天啟，但你適合我，所以天啟會離開你，但我則會陪著你……一直陪著你。”
顏睿低下頭來，那一直支撐著他的憤怒和不甘終於在這句話中被盡數抽空。他踉蹌著後退，像個孩子一樣坐在地上，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臉。
劍拔弩張的氣氛在這一刻終於緩和下來。
穆昭在顏睿面前蹲下，伸手想要拉開顏睿捂著臉的手，但顏睿一把將穆昭推開，自己則是扭過身，甩給穆昭一個後腦勺。
穆昭有些好笑，道：“又哭了？”
顏睿的聲音悶悶的：“滾開！你才哭了！”
穆昭神色柔和下來，繞到顏睿身前，鍥而不舍地想要拉開顏睿的手，道：“有什麽不好意思的，你今天早上還特意在我面前哭呢！”
說到這個，顏睿越發感到自己蠢，也越發感到不好意思了。
他又一次拍開穆昭的手，惡聲惡氣道：“你明明那時候都有了決定了，還看我……看我……”
顏睿有些卡殼，穆昭笑道：“看你怎麽樣？看你跟我演戲？還是指我明明知道你是在演戲卻不說的這件事？這有什麽，反正你怎麽樣都好看，我多看看又怎麽了。”
顏睿羞憤欲絕，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：“我還在生氣！你不要跟我搭話！！”
穆昭將這個從頭到腳都寫著拒絕的家夥強硬地抱緊，雖然仍然在笑著，但神色卻頗為覆雜，道：“這沒什麽，真的……因為這就是生命的路程……不管是合夥還是拆夥，不管是……什麽別的……阿睿，我們總會遇到很多坎坷和阻礙，有時候，也會覺得自己無法再堅持下去了……但是……我們總會過去的。相信我，我們會走過去的。”
顏睿的掙紮慢慢軟了下來，最後靠在穆昭的肩上，將臉埋進穆昭肩窩。
許久，顏睿輕聲道：“我會退出天啟的。”
穆昭道：“我知道。”
顏睿道：“你真的是個混蛋。”
穆昭道：“我知道。”
又過了很久，顏睿輕聲道：“但我還是愛你。”
穆昭沈默了一會兒，溫柔道：“我也是。”
又等了一會兒，穆昭在顧忌顏睿已經消氣後，他又道：“對了，還有第三份文件。”
顏睿猛地擡頭瞪他。
穆昭在他生氣前快速道：“只是一份關於請
假的申請書而已。我作為天啟的行政總裁，不可能真的所有事都丟給陸宥處理。你不是擔心你父親不放過我嗎？我這次請假，就是為了這件事。我會暫時離開蠍後星，去費蒙特星上，跟科奧瑟集團達成合作協議。科奧瑟集團，記得嗎？斯特蘭帝國西南工業的統治者。只要我們與科奧瑟集團達成合作協議，你父親就算想做什麽，也要稍稍顧及科奧瑟集團的勢力……這也算是為我自己的安全加上一個保障。而現在唯一的問題是，科奧瑟集團的總部太遠，我要請假的時間會比較長，所以我才需要你這個新上任的學生會會長簽字……就這麽簡單。”
“就這樣？”
“當然。”
“你確定這個辦法真的可行？”
穆昭聳肩，道：“是你說的，資本的力量，可以讓帝王止步。”
顏睿道：“但……”
穆昭挑眉，打斷了顏睿的話：“我說過了——相信我。你知道我有多聰明，所以你應該知道我不會做無意義的事，說無意義的話。”
顏睿無奈嘆息一聲，揉了揉通紅的眼眶，挫敗道：“好吧……拿來吧。”
穆昭將一旁早就準備好的紙和筆遞到顏睿面前。
顏睿看了一樣，最上頭的兩份文件都寫著股份轉讓，於是他便沒再細看，嘟噥道：“你要我簽哪個？”
穆昭將第一份拿走，道：“第二份。我說過的，天啟會成為更大的公司，丟掉它所有的股份其實不是明智之舉。”
顏睿聽著穆昭這自負的話語，不由得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傲嬌的氣音：“我就看你能走到哪裏……”
一邊嘀咕著，顏睿一邊隨意地翻動這份文件，但他困倦揉眼的動作，卻表露了他什麽都沒看進去的事實。
顏睿勞累了一天，激烈的情緒爆發又放松後，困意便綿綿不斷地襲來。他強忍著打哈欠的沖動，道：“簽哪裏？”
穆昭心中微動，下意識想要去看顏睿，但他最後卻只是低下頭來，翻到了合同的簽字處。
顏睿隨手寫上自己的名字，道：“還有呢？”
穆昭將合同繼續往下翻，翻到他所說的請假申請書的最後一頁，在“擔保人”處指了指。
顏睿龍飛鳳舞地簽下自己的名字，然後將它們一把闔上，砸在穆昭臉上，氣勢洶洶，但聲音卻軟綿綿的：“好了！這是你的文件！我要去睡覺了，你就去跟你的人工智能天長地久吧！！”
說完，顏睿站起身來，稍稍踉蹌一下後，這才站穩，向著穆昭的臥室走去。
穆昭在他身後，神色有些莫名，道：“你不再仔細看一下？”
顏睿沒有說話，擺了擺手，撲在穆昭的床上，連衣服都來不及脫，幾乎是倒在床上就睡了過去。
穆昭站起來，輕輕走到臥室門口，望著床上的顏睿，神情覆雜，良久，才嘆笑一聲，道：“看……阿睿，你果然不適合做生意。”
三天後，穆昭再一次準備遠行，但這一次，他要乘坐的，不是飛機，而是星際民航艙，並且一直待在西奧多市的陸宥，也在這一刻趕了過來，要與穆昭同行。
臨別前，顏睿向穆昭絮絮叨叨地叮囑著，而這一次不知道是因為分別的時間太長，還是因為別的什麽，穆昭竟然半點不耐煩都沒有，而是含笑聽著，就連註視著顏睿的目光，也帶著醉人的溫柔笑意。
不過顏睿還註意到，今天的陸宥臉色十分難看，像是有著重重心事，一直低著頭發呆，眼神游移不定。
顏睿看了一眼，卻沒有多問，畢竟他與陸宥並不算很熟悉。
於是，就在這樣的叮囑和依依不舍中，民航艙降落了，分別的時候終於到來。
在離開時，穆昭盯著顏睿的眼睛，認真道：“你會等我的，對嗎？”
陸宥神色有些微妙，擡頭看了穆昭一眼。
顏睿不明所以，笑道：“當然。”
穆昭露出一個笑容，話語卻依然認真，道：“那就說好了，你一定要等我回來。”
留下這句話後，穆昭不再耽擱，帶著陸宥大步走向星際民航艙，只留下有些困惑不解的顏睿。
在穆昭和陸宥進入星際民航艙後，這艘飛船很快就再度起飛了。當它越升越高，離開蠍後星的大氣層後，陸宥終於忍不住，向穆昭質問道：“你為什麽還要跟顏睿說那樣的話？不……算了。”對於現在的陸宥來說，穆昭與顏睿是怎樣的情況，不是最重要的，現在最重要的是——
“穆昭，你確定我們要這麽做？雖然我對這件事沒什麽太大意見，但你確定這是有必要的？你確定科奧瑟先生已經打點好了一切？哦，對的，我的親人的確已經先走了，但是你確定盧卡帝國會比斯特蘭帝國更好混？你確定我們真的能在盧卡帝國……”
陸宥有些緊張的嘮叨在穆昭耳邊回響，然而穆昭卻連半句話都沒有聽進去。
他從窗口凝視腳下越來越小的星球，沈默不語。在這一刻，穆昭心中想到的，竟不是顏睿方才對他的絮語叮囑，不是他們初見時的驚鴻一瞥，也不是他們相處時的點點滴滴，而是他第一次路過集英樓政法系階梯教室時，聽到屬於顏睿的那場演講。
——我要告訴你們的最後一件事，非常簡單，但非常重要，那就是珍惜自己的每一個簽名，對自己簽下的每一個名字負責……這句話，請提前記在自己的腦子裏，終有一天，你們會為此而感謝我……
“珍惜自己的每一個簽名，對自己簽下的每一個名字負責……”穆昭喃喃自語。
“珍惜自己的每一個簽名……”
“阿睿……”穆昭頓了頓，“你明明知道這一點，為什麽卻……”
為什麽卻連看都不看，就寫下了你的名字？
——為什麽？
穆昭不明白。
但他真的不明白嗎？
星際民航艙越發遠離了蠍後星，離開了斯特蘭帝國的星域，向著更遙遠神秘的星系而去。
穆昭擡起頭來，望著這片陌生的星海，沈默了下去。
此時此刻，在蠍後星上，顏睿越想越是不對勁，越想越覺得穆昭最後的那句話很有問題。
而也正是這一刻，顏睿的通訊器響起，一個備受顏睿倚重的手下在這一刻瘋狂地呼叫顏睿。
顏睿預感到了什麽，心跳有些不穩，但他還是沈著地接通了這個通訊。
“什麽事？”顏睿說。
那一頭，那個有著國字臉的中年男人神色凝重，道：“殿下，剛剛太空站傳來消息，那一艘以您的名義為擔保的太空船已經離開了斯特蘭帝國的星域，但是這件事也同時被陛下知道了。據陛下`身邊的人傳來消息說，陛下對這件事雖然不說，但還是感到很不高興。殿下，恕老臣直言，您實在是不該在這樣敏[gǎn]的時候為一艘太空船做離境擔保……”
沒等這個中年男人說完，顏睿的心便驀然一沈，急急打斷，道：“什麽？你剛剛說什麽？什麽太空船？什麽離境擔保？”
中年男人驚疑不定，道：“殿下，難道你不知道？”
——你不再仔細看一下？
那天晚上，穆昭那個莫名的神色和那句奇怪的話在顏睿腦中閃過。
顏睿感到一股冷冽的寒意襲來，讓他幾乎忍不住顫唞。他咬著牙，道：“把……那份文件發過來給我看！”
中年男人不敢耽擱，將那份擔保書發了過來。
於是，在這一刻，那份被顏睿簽下姓名的擔保書，終於在他面前露出全貌。
斯特蘭帝國對於公民離境，向來管控得非常嚴格，而對於境內公司重要成員的離開，更是要走上半年多的手續才行——而且還不一定會通過。所以在這個時候，一個斯特蘭帝國重要人物的簽字，就變得至關重要。
那麽什麽才算是斯特拉帝國的重要人物？
三皇子顏睿算嗎？
當然算。
顏睿開始感到腳下有些發軟。但他嚴厲地控制著自己的呼吸，嚴格地控制著自己的身體，讓自己不至於倒下。
顏睿聲音嘶啞：“把天啟有關的所有資料，都調給我看。”
中年男人不讚同道：“但這個舉動太——”
顏睿厲聲道：“去查！”
中年男人無奈，消失在通訊器的另一頭，沒一會兒後，有關天啟公司的所有資料，便發送到了顏睿的終端上。
他將終端打開，一份份文件看了過去，從股東構成人上顯著的穆昭二字，看到公司總部所在地的“盧卡帝國”後，他終於明白了一切。
穆昭走了。
在穆昭欺騙他寫下那份擔保書後，他將天啟連根拔起，統統帶去了盧卡帝國。
只留下了他。
只有他……
穆昭離開了他。
穆昭欺騙了他。
他騙了他……
這一刻，那些愛情的歡愉和期待，甜蜜和溫柔，都化作了鋪天蓋地的絕望，扼住他的咽喉。∴
假的……
全是假的。
說的愛他是假的，說的陪伴他是假的，說的跟他在一起是假的……
假的！
統統都是假的！
既然都是假的，為什麽要讓他如此深陷，為什麽在最後還要給他希望，讓他等待？！
穆昭！穆昭，好一個穆昭！！
顏睿坐在路邊的長椅上，想到以往的點點滴滴，想到簽字那天晚上的欲言又止，想到離別時的依依不舍，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，但笑著笑著，他的淚水卻從眼眶滾落。
“多蠢啊。”
“我。”
冰冷的風，吹過了二月的夜晚。
這一天，雪還未化。
作者有話要說：二合一章
第二個世界結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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